最近，一段由AI修复的“100年前的北京晚清影像”在社交平台上火了。整个视频长约10分钟，把一段大约拍摄于百年以前、看起来有些卡顿的黑白纪录片，变成了宛若油画的彩色视频。

截至我们发稿时，这段视频在微博上的播放量高达1748万，在B站的播放量则超过了70万。许多网友留言称视频的逼真效果打破了他们的想象，仿佛已经闻到百年前北京街头的香火味。

播放量超过1700万、点赞57万的AI修复视频。图自微博。

视频的制作者，是独立艺术家、游戏制作人大谷Spitzer。今年28岁的他早在初中时就开始制作独立游戏，是个会编程、作曲和画画，同时兼做B站Up主的斜杠青年。如今，他在纽约生活和工作，疫情期间还跟朋友做了一款造口罩的小游戏。

在此次视频火爆之前，大谷Spitzer其实已经在B站上传过不少有关AI的视频，包括AI作曲、AI去马赛克、AI“生成老婆”等等。他甚至还用AI作了一款足球游戏，让大家看到傻乎乎的AI球员是如何进化到可以碾压人类玩家的。

在大谷Spitzer看来，AI好玩的地方在于，可以让很多想象变成现实，把很多不可言说的东西具象化。他自称只是AI领域的初学者，也希望通过一系列视频让大家看到，AI并不是那么“高大上”的东西，人人都可以用AI来表达和创作。

下面是南都·AI前哨站与大谷Spitzer（以下简称“大谷”）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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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三种AI工具还原1920年代的北京

南都：怎么想到对这个纪录片做AI修复的？

大谷：我之前做了一些介绍AI技术的科普视频，其中也包括影像修复的AI技术。前段时间偶然看到这个纪录片，觉得用AI来修复它应该蛮有意思的。里面有很多路人在看镜头的画面，就好像他透过镜头在看着我、跟我互动。但我们相隔了100年，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如果能把纪录片修复一下，让100年前的北京更活灵活现地呈现出来，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修复视频中“穿越百年”的对视。

南都：修复过程是怎样的？

大谷：修复过程主要用了三种AI工具，分别用来补帧、上色和分辨率扩增。原版纪录片每秒只有6到10帧，看起来非常卡顿。我用DAIN（AI工具名称）来补充中间的画面，让视频变成每秒播放60帧左右，看起来会更加连贯。

上色我用的是DeOldify（AI工具名称），最后出来的效果还凑合吧。不满意的地方在于AI肯定没法保证准确性，因为它对清代的历史并不了解，只是根据它学习数据库的经验去上色。未来这种技术应该会变得越来越好。

分辨率扩增用的是ESRGAN（AI工具名称），它是可以把低分辨率的图像变成4K级别的分辨率。

大谷在视频中展示的对比效果。

南都：看到你微博上说，为了做修复视频，还借了朋友的显卡？

大谷：对，因为她的显卡是比较新的，用的GPU芯片更好。现在的AI工具虽然也支持CPU渲染，但速度会非常非常慢，比GPU要慢10倍。所以还是推荐用GPU来做。

南都：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视频火了的？

大谷：我在微博上发了视频后就去健身了，回来一看竟然有一万多次转发。当时还想是不是电脑中毒了。反正挺突然挺意外的。

微博中的网友评论。

南都：视频火了之后，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网友反馈？

大谷：一个是原版纪录片拍摄的时间，大家其实有再讨论。我查到的资料都显示它拍摄于1920年到1929年之间，但也有网友根据片子里的建筑物推测拍摄时间是1918年以前。如果按照资料的说法，1920年之后其实已经是民国初年了，不是我最初所说的“晚清”。历史没学好，感谢大家的指正。

另外有很多朋友在交流片子里出现的乐器啊、仪式啊，让我学到挺多老北京的民俗文化知识。还有一个网友特别有意思，他说他穿越过来以后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视频了，让他很感动，好像回到了以前。意思就是他是个穿越者，哈哈。

南都：这两天网上也出现了很多“搬运”，你对此怎么看？

大谷：这个视频毕竟也不是我拍的，是100年前的一个加拿大哥们儿拍的，大家去转发也挺好的，只要注明出处就行。有个别的转发会把我的名字打码，这样就会感觉怪怪的。

大谷的工作台。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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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人人都能用AI工具进行创作

南都：你在B站其实还上传了很多AI相关的视频，比如AI作曲、AI人脸生成等。是怎样萌生对AI的兴趣的？

大谷：我的主业是游戏开发，在AI领域只是一个初学者。但是在现阶段，很多AI工具已经很方便了，你不需要特别深入地了解编程知识，只要在工具里输入一些简单的指令就可以操作。我做这些是希望能让大家了解到，人工智能可以被应用到现实生活里，效果也比较有意思。

AI好玩的地方在于，它可以让你的很多想象变成现实，把很多不可言说的东西具象化。举个最通俗的例子，基努·里维斯和蒙娜丽莎如果结婚了，他们的孩子长什么样？现在就有一种AI工具可以模拟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AI给流行艺术的创作带来了更多的灵感。我也看到很多当代艺术家在用AI来做可以交互的新媒体作品、装置作品。

大谷在B站上传了一系列AI相关的科普向视频。

南都：你之前主要是作为独立游戏制作人为大家所熟知的。在你看来，AI能给游戏制作带来哪些变化？

大谷：英伟达的实验室发布过一个工具，你可以在上面做很简单的涂鸦，说这是一座山。然后AI就会根据涂鸦的形状生成一个真正的山脉图像。现在很多游戏画师用这个工具来制作游戏场景。

英伟达实验室发布的GauGAN工具，可以根据涂鸦生成逼真的画面。

我之前还用Unity游戏引擎的Ml-agents工具做了一个足球游戏，就是让两队足球运动员在里面不断地踢球，我只给它们一个规则：进球得分，输球扣分。刚开始那些球员特别傻，啥都不知道，就到处乱撞。偶然把球撞进去了，发现能得分，它就会慢慢学着赢。训练完的时候我自己作为一个玩家加入进去，控制其中一个球员，发现我已经踢不过AI球员了。这个过程非常有趣。

游戏中的训练场景。

南都：大家谈到AI的时候，往往会更关注“AI让人类失业”的问题。你对此怎么看？

大谷：我觉得也不用这么悲观吧。比如我做独立游戏开发，音乐、美术、程序都要做，一个人其实挺耗时间的。用AI的话会减少一些劳动，帮我省一些时间。在社会的很多方面，AI都能起到这种作用，让大家的生活更便利。它可能确实会淘汰一些工作岗位，但也会创造出新的工作岗位，让人能够去做更有创造性的工作。

我做了一系列的AI的视频，也是希望能让大家看到，AI不是一个特别高大上的东西，大家也可以去用它来辅助自己的创作，包括修复家里的一张老照片之类的。

南都：未来还想用AI工具做什么样的视频？

大谷：我有计划在做一个时装类的，AI工具可以把平面的衣服图像自动“穿到”一段视频里的真人模特身上。你画平面的话衣服就只有一面嘛，它能帮你补充出衣服的各个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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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间开发公益小游戏宣传抗疫进展

南都：疫情这段时间一直在纽约吗？生活怎么样？

大谷：在纽约的中国人其实一直很关注疫情的情况，我在纽约只有16个确诊病例的时候就开始居家隔离了，周围的朋友也在互相送口罩，所以整体感觉还好，就“以静制动”吧。当然这段时间一直有救护车和直升机在窗外经过，那个紧张的气氛还是在的。

南都：为什么会想到和朋友开发《全民造口罩》这款游戏？

大谷：2月10日的时候，CiGA（中国独立游戏联盟）发起了一个线上游戏开发征集活动，号召大家用游戏的方式来支持中国和武汉，我和朋友决定参与。当时纽约的街头虽然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口罩已经全部脱销了，我们就选择了“造口罩”这个主题。我们在游戏里链接了一些来自官媒的疫情新闻，让大家能够从中了解疫情的情况。

游戏中的一些界面设置了知识链接，指向疫情相关的官方新闻。

南都：游戏发布后的效果达到了你的预期吗？

大谷：还挺不错的。不过有一点想说一下，因为这个游戏是CiGA的公益项目的一部分，我们的游戏完全免费、没有广告和内购。但是游戏上线的第二天就出现了破解版，甚至还有飘着各种抽奖、赌博信息的山寨版。这种还挺让人受伤的，我也没有时间精力去维权，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地玩游戏吧。

南都：你的一个身份是独立游戏制作人。独立游戏和普通的商业游戏有什么区别吗？

大谷：大型公司去做游戏，会更多地考虑资本和盈利，它不会做特别冒险的尝试。独立游戏就更体现开发者的个人想法，可能会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比如一个互动小说，开发者可能就是想让玩家去理解他的感受。还有“严肃游戏”，它是要教育玩家去学一个技能或者一种操作方法。

南都：你怎么看游戏和现实的关系？

大谷：我是一直把游戏当做第九艺术，一种可以交互的艺术形式。游戏会让开发者和玩家达成心灵上的交流，就好像大家一起去创造一个世界。我觉得游戏也好，艺术也好，AI也好，通过不同的形式来把你的想法表达出来，让大家去分享和创作，其实是很美好的经历。

南都：有什么让你觉得会很感动或温暖的例子吗？

大谷：我从高中到大二的时候做了一款叫做《Eddy紫》的游戏，特点就是整个游戏画面特别特别紫（笑），好像传得还挺广。后来我在漫展卖这个游戏的光碟，有很多玩家过来跟我交流，还有人说是因为我才尝试进入游戏行业。

从2012年到2017年，大谷画的《Eddy紫》主人公也有了变化。受访者供图。

还有就是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去参加一个叫做Global Game Jam的48小时游戏开发活动，和6个不认识的美国开发者组队。我当时英语说得还不是很溜嘛，其中一个叫Eric的哥们儿是学校老师，能听懂我说话。所以每次都是我先说，然后Eric再翻译成其他人能听懂的英语。我们就这样配合完成了游戏，拿了一个小奖。

南都：你从挺小的时候就开始玩游戏了。但直到现在，在中国的整个社会氛围里，小孩玩游戏仍然并不是一件被鼓励的事情。你会有什么作为“过来人”的想法想和大家分享吗？

大谷：我小时候对游戏产生兴趣其实是因为一个广告。里面是一个人在打游戏，看上去挺开心的；然后过来一个人说我做游戏，他看上去更开心。我当时就想做游戏这么有意思吗？那我就试试看吧，家里也比较鼓励。后来我也有参与全国中小学电脑制作活动和中国大学生计算机设计大赛，拿了一些奖。我觉得什么事情只要喜欢，那就去做吧。

当然，过度游戏肯定是不对的，这方面还是需要家长、学校去引导和教育。其实我觉得只要有好的引导，孩子都会向好的方向去走。

参加漫展活动的大谷。受访者供图。